岁华旧事（青鸾篇·二十）
•有私设
•bg向
（五十三）
时隔几十年，再一次留在青鸾的房间里过夜是件很新奇的事。
与之前的酒店客房不同，青鸾在武魂殿的住处里里外外充斥着他自己的痕迹。
听着浴室里传出的动静，星绛掀开被子下了床，没有走远，只在寝卧附近转了转，目光从周围的装饰，落到了屏风后面的一道小门，发现能够通往放置衣物的区域。
里面都是青鸾的东西，有常服，有礼服，还有绣着鸾纹的供奉袍。
长长的房间尽头置着一副架子，星绛抬手拉下了盖在上面的绸布，露出了里面隐有流光闪动的铠甲。
她看着这副铠甲，面上有些微的失神。
「星盘」作为神器，推演出的每一个未来对于现在而言，理论上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只不过由于人力无法彻底发挥神器的力量，即使可以借助它观测未来，看到的也不过是一些片段，得不出清晰的脉络，更不清楚期间到底汇聚了怎样的因果才形成了那样的未来。
所以这些年星绛一直很有耐心，也很谨慎，一步一步摸索着前行，时刻关注着外界的风吹草动，生怕会忽略掉什么重要的地方，导致最后的因果闭环。
命运的支流有许多，由于冥冥之中的某些不可抗力，支流会出现汇聚到一起的情况，不论如何努力，始终无法逃离。
在她当年观测到的那些未来里，除了亲眼目睹对方陨落的未来，还有两人至死未能相见的未来。
其中一个未来，她没有死在那场大劫之中，却因为重伤导致修为从封号斗罗跌落，多年来病痛缠身，一直待在武魂城中休养。
前线战败的消息传回，未来那个已经芳华不存、行将就木的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一直望着嘉陵关的方向，明明面上一片平静之色，可是不知为何偏偏让人感受到了一股无边的孤独。
彼时不过二十六岁的星绛还无法体会到真正的老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可是当她看着未来的自己，只觉心中煎熬的难受，似有一腔凄楚无处诉。
世人常言白头偕老，可是放在她与青鸾之间，竟是平白变得困难许多。
这个未来里，她不曾见过自己与青鸾之间的相处，可是看着携稚童在花园散步的老人，看着对方面上流露出来的神色，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与青鸾之间原来存在着这样一个未来，即使她已经风烛残年、容颜老去，对方依旧陪在她身边，直到死亡使彼此分离。
所以才会生出不甘，所以才会有了今日。
一双手从身后揽住了星绛的肩膀，她微微侧头，接受了对方落在唇间的亲吻，片刻之后，她倚在对方怀里，看着面前的铠甲，轻声道：“没见你穿过。”
这是自然。
两人时隔几十年的再次相见，也不过是最近发生的事，武魂殿的供奉不轻易出动，加上主人性格原因，这副甲胄已经很久不曾被动用了，得益于有专人打理，倒是不至于落灰。
星绛突发奇想，对青鸾提出要求：“你穿上给我看看？”
铠甲的穿脱很繁琐，现在又是到了晚上该休息的时候，但青鸾仍是没有拒绝。
星绛主动帮忙，从内衬到甲胄，在对方的提示下一层一层帮着穿好，由于一直低着头，她并没有注意到眼前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流露出的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只是在对方穿戴完毕之后，打量着对方的样子，她突然有些心情复杂。
“太像了。”
星绛忍不住叹息，“这个样子，跟我曾经见过的一模一样。”
她像是开玩笑一般，补充道：“在梦里见的。”
然而，青鸾眼底还是浮现出了一抹沉思之色，心里想到的是那一日天星斗罗说过的话。
禁地，神器，预言。
他没来得及思考太多，柔软的寝衣于此时触上了冰凉的铠甲，眼前人埋进了他的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腰，即使隔着一层甲胄，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温热。
“明天——”
她声音轻轻的道：“明天之后，不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五十四）
斗罗殿位于武魂城中央神山的山顶，是附近最高的建筑。
星绛还记得，那一年自己在祖父的陪伴下前来斗罗殿受封的时候，正是沿着玉阶一步一步拾级而上，穿着象征封号斗罗的红袍，最终走到了斗罗殿的殿前。
那个时候，周围前来观礼的人很多，可是她一个也不认识，而她心里期待着或许可以见到的人，直到整个仪式结束也没有见到。
而现在，那人与她一同站在斗罗殿的殿前，在殿门打开之后，陪着她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这一次，星绛没有穿那件象征着封号斗罗的红袍，而是换上了族中祭礼时才会穿的衣服，长袍大袖，白底金纹，星斗作饰，难得肃穆。
由于性格原因，星绛以往留给人的印象并不似星之一族其他人那样，或孤僻淡漠不可接近，或诡秘莫测不可捉摸，除了偶尔会有些不合常理的奇怪举动之外，大部分时候带给人的感觉与外面的人没什么不同。
可是现在，即使是对她谈不上了解的千钧和降魔，也觉得对方此刻表现出来的样子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不是衣装的改变带来的视觉上的变化，而是更加深层的东西。
像是暗淡的星星突然之间大亮，散发出光华的同时，也令人不可避免的注意到了那一片莫测的黑夜。
不知怎么，大殿中的气氛陡然之间变得有些紧绷。
那是一种十分微妙的变化，流露在客人不经意间发生改变的眼神里，体现在几名供奉不自觉提高的注意力上，而牵着祖父的手站在大殿中央的小姑娘对此还一无所觉。
她只是略有好奇的看着一步步走近的人，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祖父，在对方一如既往的温和注视下，主动松开了长辈的手，向前走了几步。
刚满十一岁的小姑娘已经初具少女之姿，五官虽不免稚气，但精致的眉眼不难令人想象对方长大后的样子。
在星绛的记忆里，那确是倾世风采。
当她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与眼前的女孩对面而视的时候，油然而生时光交错之感。
几十载春秋，终是走到了这一步。
“武魂殿的小小姐——”
星绛距离女孩很近，目光里蕴含着外人看不懂的情绪，语声悠远，似有轻叹，“我从不怀疑，我们终有一天会相见，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在场所有人感到意外。
斗罗殿有护殿骑士，但往往只在新晋封号斗罗的受封仪式上才会进入殿内，此次斗罗殿破例而开，除了星绛与眼前的女孩之外，殿内只有武魂殿的几位供奉在场。
强烈的星光自星绛身上涌现出来的那一刻，金鳄斗罗一身虬结的肌肉已经处于紧绷状态。
太近了。
即使在场之人皆是立于世间巅峰的那一批强者，甚至有九十九级的大供奉守在一旁，星绛与女孩之间的距离仍是太近了。
让一名外来的封号斗罗如此接近这个孩子，甚至在其面前开启武魂，即使有了心理准备，这一点也仍是挑动着金鳄的神经，更遑论来人的一番话显得有些怪异。
但他没有妄动，只是牢牢地盯住了眼前人。
无数的星光于星绛掌心汇聚，「星轮」武魂被召出，流转不息的圆环道道交错，或纵或横，划出的星芒里涌动着形状奇异的金色符文，与镂刻着星纹的七个圆环相映成辉。
随后，九个魂环自魂师周身一一浮现，两黄、两紫、五黑的颜色正是最佳魂环配比，在场之人几乎都是封号斗罗，看到这个魂环配置并不感到意外，倒是大供奉千道流的眼中不知为何闪过了一丝不甚明显的诧异。
星绛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她只是注视着面前的女孩，缓缓开口道：“我曾经听过一个说法，神明一念可窥世间万物，只有神明本身，才能避开来自神明的探查。”
星绛的话令人不解，但并没有人打断她，于是她也接着说了下去。
“这个世间被神明的神念所庇护的地方，我只知道三个，一个是「星渊」，那是命运的洪流汇聚之处，星星陨落的地方。”
“一个是海神岛，那是海神留下的传承之地。”
她的目光看向了大殿深处那一尊剑尖闪动着金焰的天使神神像，轻轻道：“最后一个地方，是供奉着天使神的斗罗殿。”
随着第七环的闪动，星光越来越亮，巨大的星轮真身悬在所有人的头顶，璀璨的星图在这一刻被铺展开来，无数星芒流转，最终汇成了星海。
星绛告诉女孩，虽然所有人的命运在这片星海之中都有迹可循，但自己无法为其作出预言，因为——
“我无法窥测神明的意志。”
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并没有明确的指向，可是「无法窥测」四个字本身，仿佛已经在暗示了什么。
但星绛没有解释太多，甚至没有理会其他人会是什么反应，她只是望着女孩，声音认真的道：“命运的支流多如繁星，我不敢预测神明的决意，但我可以让你看一看我的未来——你我命运曾经有可能产生交汇的那个未来。”
话已至此，仿若明示。
星绛朝着女孩伸出了手，在昔日的预言重新降临之前，以最温柔的声音对她道：“不论看到什么，都不必感到害怕，那是尚未到来之物，是注定陨落的星星。”
女孩明亮的目光里不见任何忐忑、惧怕之意，她明确的点了点头，将手递到了星绛的掌心。
于是，预言降临了。
（五十五）
人有七情六欲，所以人心可以被利用。
如果神也有，是不是也可以？
（五十六）
星绛离开武魂城的那一日是个雾天。
临行前夜，青鸾似乎有话要说，可是他难得犹豫，终是不曾开口，直到第二日送她出了武魂城，一路来到郊外，才道出一句：“如若有事，不要硬撑。”
星绛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一口答应下来，不忘再次提醒：“预言里的那个人，不必在她面前提及太多，两人眼下并无交集，若是关注多了，反而容易生出心结。”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一叹，“我不知道这一步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只希望不要再发生什么变数。”
她眼底有着化不开的隐忧，“直接的杀戮无法解决问题，若真是天命所眷之人，必不会轻易陨折，一旦失手，到头来反而令其做大，这样的例子我已见过太多。”
“别担心。”
青鸾抬手摸摸她的脸，温声道：“我们不会妄动。”
这不止是安慰，更是一份共识。
当日预言降临之时，星海变幻之间，那场惊天之战伴着明灭的星光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残破的战场，高空坠落的金光，身前弥漫开的血雾，蓝色的神祇变为红色，魔剑破空而去刺穿了另一名神祇的躯体，紫色的身影与金光一同坠落地面，神位双双破碎，结局一死一伤。
直到星光褪去，画面消散，斗罗殿内仍是鸦雀无声。
预言中的场景历历在目，暴露出的信息实在太多，又因为只有片段，所以反而容易引人遐思。
相比天斗帝国与上三宗，更加令人关心的是那位出现在战场上的蓝色神祇。
那是海神。
这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海神岛会出现海神的继承人，对方不仅成功继承了神位，有朝一日还会与武魂殿为敌。
与这个消息相比，画面中的另一位神祇乃是现任教皇比比东这件事，都不是最令人惊讶的消息了。
最先回神的是大供奉千道流。
预言降临之时，他神色难辨，全程一言不发，星光消散之后，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满是沉思之色，但在身边的小孙女重新抓住他的手时，他垂首望去的目光仍是温和的，足以驱散身边人所有的不安。
女孩被祖父亲自送回了住处，在后者返回之前，斗罗殿里静悄悄的。
因着刚才的那一番话与预言里的画面，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星绛身上，但她没有在意这些打量，只是垂眸看着掌心的武魂，直到一个人来到了她面前。
“当年……”
那人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般，语间难得出现了停顿，在她抬眼望去的那一刻，才将话完整的问了出来。
“这个预言，是你当年在星之一族的禁地里得到的？”
星绛没有奇怪眼前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于是对方又问：“这是你当初做出那个决定的原因？”
星绛没有作答，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人，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武魂的光芒在掌心渐渐散去，她往前踏了一步，犹如穿过了漫长岁月的间隙，终于在这一刻来到了他的面前，以温柔而有力的声音告诉眼前人——
“这只是我自己的选择。”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可是青鸾还能忆及星绛那时候的神色，那是分离几万个日夜的背后隐藏着的决然，仅是一眼便再也无法挣脱。
所以，绝不会让你的心血白费。
青鸾握着身边人的手，对她道：“雾天出行多有不便，何必急在今日？”
星绛不由停住了脚步，语间带笑，“你这是……舍不得我走？”
“是。”
他承认的很干脆，拉着她的手在唇边轻吻，直白的发出挽留，“今日不要走了。”
“可是今日不走，明日依旧要走。”
星绛的眼神很温柔，不见一丝离别的怅然，与青鸾记忆中的那天相比，她整个人显得很轻松，于是不知怎么，他的心情也跟着舒缓了下来。
“路上小心。”
他低头吻在她的唇间，本是出于不舍与道别，可是眼前人的回应与热烈，却勾起了他心底无尽的思念。
良久之后，星绛把头埋在青鸾胸口，感受着对方怀里的温度，轻轻开口道：“与你分开的那些年，我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很多事，只是一个人的时候，偶尔也会有些遗憾。”
感受到搂着自己的手微微收紧，星绛的语声变得更加温柔，“下一次再见的时候，如果有时间，我想把过去的见闻讲给你听。”
由心而发的话语，带着纯然又天真的意味，青鸾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怜意，又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
他不自觉搂紧了怀中人，轻轻应了一声：
“好。”
（五十七）
晨间，山雾氤氲。
层叠的峻岭连绵不绝，行至中途，崇山尽处已无路，溪水在此汇聚成潭，鸟兽虫蚁在此知返。
星绛脚步不曾停顿，前方的空气在她接近的那一刻发生了扭曲，漩涡之中有星光流转，穿过这道屏障，眼前景色一变，原本的死路已经为一条林间小径所取代。
沿之一路深入，视野渐渐开阔，穿过山门拾级而上，星绛在进入族地之前遇见了一个人。
她没有感到惊讶，在对方面前停住了脚步，规规矩矩的问候了一声——“父亲大人。”
她的脸上没有笑容，神色不似在外面那样无拘自在，肃穆严整的样子与之前相比像是变了一个人，整个人于无形中透出一股冷漠的距离感。
这不是针对眼前人的，只是下意识的习惯。
“她回来了，正在等你。”
外表三十余岁的男子眉眼间与星绛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的冷漠，像是不允许任何火焰在其面前燃烧，仿佛一切欢笑于他而言都是失礼。
他问：“东西取回来了？”
“是。”
星绛应了一声，听对方又道：“你身上的伤，久拖无益，早日将修为恢复，防止日后生变。”
星绛道：“这次回来，正有此打算。”
男子便不再多言，与星绛错身而过，径自离开了。
星绛没有在意，顺着原本的路继续往里走，沿途建筑连绵，但里面不见人迹，许多房屋无人修缮已是一片破败之色。
星之一族自来血脉艰难，经过几十年前的那场内乱更是不剩多少人，整个族地显得十分冷清，唯有高处矗立着的几座大殿经历了亘古岁月不曾出现一丝一毫的朽坏，牢牢铭刻着这一族的历史。
“老师。”
外表十四五岁的少女坐在殿前巨大的武魂雕塑上，从上面一跃而下，轻飘飘的落在了星绛的面前。
看着大半年不见仿佛又长大了一点的小徒弟，星绛有些感慨，“你跟她真是越来越像了。”
少女黑亮的眼睛眨了眨，“可是祖母说，我跟您越来越像了。”
星绛道：“都像，又都有一点不像，她没有你乖，我没有你狂。”
少女知道这不过是自家老师一句单纯的感慨之言，没有反驳什么，面上乖乖巧巧的跟着走进了大殿。
看着星绛将象征乾坤阴阳的两枚指环合二为一，少女突然问道：“这次回来，您是打算去闯后山的试炼之门吗？”
星绛点了点头。
星之一族族内留有神明的遗泽，那是九道石门，代表着九道不同层次的考验，只要能力足够，并且得到寄宿在石门中的神念认可，前六道门可以被一一打开，给予受考者最适合的考核，通过之后，会有相应的奖励。
而从第七道门开始，想要进入其中需要具备一个基础条件——通晓祖师传下的占卜之术。
本来，星之一族的先人并不是唯一得到祖师传授占术的人，但时至今日，大陆上只有星之一族还保留着这门学问，有机会进入后面几道门的，也只剩下他们。
少女有个疑问：“听祖母说，后山的九道门难度不同，为受考者提供的助力也不同，到了第八道门，里面的东西不仅可以助人的魂力早日突破到九十九级，还能将魂环的年限进一步提升，只不过很少有人进得去……您应该可以？”
星绛没有否认。
“那为什么不早些接受考验，如果您当年已经是九十九级的修为，或许在应劫之时会顺利一些。”
星绛告诉徒弟，“结果没什么不同。”
“什么？”少女歪歪头。
星绛道：“没有倒霉到一定程度的人，是无法想象一个人能倒霉到什么程度的。当年我碰到的是天灾，亦是人祸，只要能够保住性命，这场死劫便是过了，留下一道考验，正可以作为后路。”
星绛遗传了母亲的天赋，武魂修炼进境很快，即使不依赖试炼之门，当年也顺利突破了九十级，在那之后逐步接受考验，十年前通过第七道门一举将魂力提升至九十八级，就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大劫。
而第八道门，若是祖父当年所言无误，通过这道门的考验之后，她身上的伤会痊愈，魂力也将恢复至巅峰时期，有了门内存在的一缕神念相助，突破到九十九级不过是时间问题，到时候便是履行约定之时。
“所以，这就是您最终陨落的原因？”
少女的话显得有些突兀，但星绛没有感到意外，只是轻轻一叹，“她真是什么都告诉你了。”
少女道：“祖母说，星之一族族内有预言之神留下的传承，可是神明本身已经不在了，想要传承神位，只有通过九道试炼之门里的所有考验才行，而第九道门只有族长手中的两枚指环可以打开，打开之后，还需要通过门后的那片星海，才能抵达传承之地，真正的开启神考。”
“这将是我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星绛没有再隐瞒什么，“我会在那道门打开之后，为你短暂的开辟出一条通往传承之地的路，在那之后，一切都要看你自己了。”
“这是您与前任族长的约定？”
“是。”
三块十万年魂骨、来自祖父的助力、只有族长才知晓的秘辛，换取她在达成心愿之后，竭尽全力帮助预言中的人成神，如此一来即使星之一族不存，「星轮」武魂也不会彻底消失。
少女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或许是早有准备，并没有如何震惊，只是一脸思索的模样，“我有一点不明白，未来为了传承神位而接受考验的人是我，不论成功与否，这都是我自己的事，为什么一定要牺牲您？”
海外出生、八岁之后在山中长大的少女听过很多关于神明的传闻，甚至还能做出对比。
她看着星绛，眼底满是疑惑，“同样是神明留下的遗泽，海神岛上的考验由海神大人依据每个人的天赋与潜力赐予不同难度的考核，但即使是这样，依旧有人在考核之中遇险，甚至是丧命。
“反观族中，祖师留下的试炼之门虽不容易推开，可是一旦开启，即使考核失败也不会有生命危险，门上的神念会给予受考者机会，令其潜心修炼，直到能够凭着自己的力量通过考验为止。”
星绛知道小徒弟是什么意思，只是——“神位传承需要面临的危险，与普通考核如何能够一样？”
“可是，祖师真的会这样做吗？”
少女思索道：“他亦是由人成神，登天之前更是曾在人间逗留，族中关于他的记载有很多，不论是什么时期，这位祖师的性情从未变过，比起暴力与杀伐，他更在意一个人的心性，观其行事，您觉得他留下的神位传承之法，会枉顾人命、牺牲无辜吗？”
星绛一时无言。
良久之后，她缓缓开口道：“这个法子，最开始并非预言之神所传，可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神明离去之前，在星之一族族内留下了传承，言明只有通过那九道试炼之门的人才能继承神位，并且留下了开启最后一扇门的钥匙。
这把钥匙，正是星之一族代代相传由族长保管的两枚指环。
只不过，神谕中并没有规定只有族长才能使用这把钥匙，凡是通过第八道门考验之人，都可以凭其开启最后一扇门。
最开始，所有通过第八道门的人，都会选择开启最后的神位传承，可是第九道门开启之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浩瀚无际的星海，需要穿过这片星海，才能真正的开启考核。
随着一个又一个的受考者迷失在那片星海之中，后来者不知道从何处寻得了一个能够通过星海的方法——献祭。
在星之一族的历史上，凡是能够通过第八道门考核的人，无一不是天赋卓绝者，在将魂力提升至九十九级之后，以特殊的方法献祭自身血肉与全部魂力，可以短暂的在星海之中开辟出一条路，供另一位同样通过了第八道门考核的人通过。
可是即使如此，最后依旧无人通过考验。
直到百年之前，星之一族的前代族长观测到了预言之神终于降世的未来，为了确保使其成为现实，一步一步谋划，星绛正是对方选中的最后一块「基石」。
眼见星绛陷入了沉默，少女黑亮的眼睛里似有什么东西闪过，开口问道：“老师，您有没有想过，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方法，所以后来才没有人成功？”
不等星绛开口，少女接着道：“据族中记载，最开始接受考核的人，即使走不出那片星海，也不过是以失败告终，并不会出现生命危险，可是自从献祭之法出现，所有顺利进入传承之地的人皆是有去无回，不知生死。
“祖师为人严厉又宽慈，如果那些开启神考的人只是失败了，为何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留下的九道试炼之门，前八道即使再难，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为何独独第九道出现了这样的情况？那片星海到底为什么存在？神谕中提到的考验，是不是也包括了这个？”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太过冒险。”
星绛轻轻一叹，“那片星海容易令人迷失其中，也不知道要花费多久的时间才能出来，甚至有人一去几百年，归来之后含恨而终。”
“我想试一试。”
少女道：“如果世间存在着我成神的可能性，那么我的意志，或许也决定了我的命运。”
星绛不语。
少女瞅着她，再接再厉，“而且，您真的舍得吗？”
她眼神暗示，看得星绛一阵好笑，告诫眼前人：“不许乱「看」。”
少女表示自己没有，她轻轻道：“我只是觉得，如果星星的明灭会系于人的一念之间，那么您与前代族长的那个约定，还是不要履行了。”
星绛微微一怔，望着少女黑亮的眼睛，久久无言。
半晌之后，她问：“你看见了什么？”
少女的眼底像是存在着一股漩涡。
她答：“我看到了您想要的未来。”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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